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略解 - 釋惟力

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解

解釋經題:

「般若波羅蜜多」六字,留待解經文第一句時才講解。現在只解「心經」二字:

「心」說起來很不容易。因為真心、妄心都是它,正心、邪心也是它。華嚴經說:「一切唯心造」。那麼,宇宙萬有萬無,一切都是它。說「心包太虛」還未算正確;如果說「心包太虛」,則「心」是心,「太虛」是太虛,心與太虛便成二了。至於說到「本心」,本心即是自性,自性是不二。虛空法界即心,心即虛空法界,並無差別,不是二,這樣才合乎自性不二之義。但是現在我們的心卻是千差萬別,不但一人有多種心:貪心、嗔心、癡心、貢高我慢心、惡心、善心、信心、疑心等,而千萬人復各有其千差萬別不同的心。這卷心經,就是要把所有千差萬別的心,達到全無差別,回復不二的自性。因此,本經清楚指示我們修行的途徑,教我們依之而行,以達到不一不二,全無差別之地。不但沒有個人的差別,也沒有眾生的差別,這便是「心經」二字的意義。

「經」字是各經的通名,在這裡不再解釋。

解經文:

觀自在菩薩,行深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

觀自在菩薩

很多人都以為是觀世音菩薩。但我說是觀世音菩薩也得,說是人人本具的自性亦得。因為自性即觀世音菩薩,自性即觀自在菩薩。正如六祖所說:「自性自度」,觀自在菩薩自性自度,我們的自性觀音,也須要自性自度。不但是自性觀音,亦是自性佛。佛說這卷心經,不只是向諸菩薩說,同時教誨每位眾生,都須自性自度。因此,我說觀自在菩薩,是觀世音或是我們的自性都可以。

行深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

「行」是實行,「深」是形容般若如摩訶般若(大般若),金剛般若與本經的深般若,其意義是相同的。「深」字是超越數量,不是對淺言深,如同大般若的「大」字,也不是對小言大,而是超越數量。若有數量就不算大,若有數量就不算深,若有數量就不是般若。

般若譯為智慧,但不同於世間的智慧。世間的智慧要用時,須經過作意方能用,而自性的般若卻不須經過作意。其大而無方,不受一切限制。所以般若的力用,與世間智慧的應用有異。因此譯者不譯為智慧,而依照印度的梵音,叫做般若。祖師說:「無般若不是般若,有般若也不是般若」。無般若當然不是般若,為什麼有般若也不是般若呢?因為「有」與「無」是相對,落於四句。(有、無、亦有亦無、非有非無)般若是不能落於四句的。所以說有般若也不是般若,就是此理。

那麼,要行「深般若」是為什麼呢?是要達到「波羅蜜多」。這四個字是梵文,「多」是語尾音,沒有字義,其他三個字譯為「到彼岸」。在「此岸」有苦有煩惱,不能自由自在,如果我們發揮般若的大用,就可到達彼岸。彼岸是譬如自由自在的地方,無苦、無煩惱。

現在我們參禪、提話頭、起疑情、就是行「深般若」了。只要勇猛參下去,將來自會到達「彼岸」的。當參到覺悟時,即是照見五蘊皆空。楞嚴經有破五蘊的敘述:由色蘊到識蘊,依次而破﹔若識蘊破了,就是見性。至此,一切障礙掃盡,故說皆空。

佛法講到「空」字,是顯現自性積極的力用。並不是世人所誤解為消極的頑空。更不是一切絕滅的空。這個「空」字,其實說起來很容易明白。譬如一間屋,倘沒有空(空間)就不能住,一張桌子,沒有空就不能放置各物﹔一隻杯,沒有空就不能盛水、盛茶、盛咖啡。因此,可知不論什麼,若沒有空,就不能用,要用就必須有「空」。「空」至極,用也至極,即是佛,也即是般若的大用完全發揮出來了。其時,般若的大用遍及虛空法界,光芒所至,一切痛苦災難,都消滅淨盡。「度」字是度脫,也即是度脫一切苦厄了。這第一段是總括全經大意,下文才依照層次逐段分解。

舍利子,色不異空、空不異色﹔色即是空、空即是色。受、想、行、識、亦復如是。

舍利二字是印度音,譯為鶖。是其母之名,子字是華語。以母命名,叫做鶖子。也即是阿彌陀經中的舍利弗。他是本經的當機代表。佛每次說法,一定要有一位當機代表,代表聽眾與佛問答的。在各經文中,佛雖只對一位當機代表講,其實即是對在場所有聽眾講的。

色不異空、空不異色。依據普通常識,色是有形體的物質,空則不是物質。二者有異。而本經之意,則是色空不二,無別無異。

有人解這句經說:譬如一隻杯,是色,打破了便成空。或說其相是色,其性本空。但這樣解釋便成為「二」了。因其所說性、相不同,色、空有異。就算杯打破成空是對的,然而怎麼合空成色呢?如楞嚴經說:合空非色、析空也非色。是則空不異色,又當作何解釋?

其實,如華嚴經說:「一切唯心造」,色是心造,空也是心造,兩者皆無自性。何須滅色,然後才成空!更不須分別是性是相。當我們見色之時,色原是空,因為色是心造,本沒有實,所以若不執色是實,色即是空﹔不執空是實,空即是色。兩者非二,只因眾生有執實之病,所以才分別有色有空。若不執實,就不須打破或分析,自然色空不異了。

有人用因緣來解色空謂:因緣和合便成色,因緣離散便成空。但須知這樣說已成「二」了。已成「異」了。楞嚴經說:「非因緣、非自然」、凡了義經,都是一樣。我們以經證經,便可知此經之義,並非因緣。如此,色與空不異,則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也即是自性不二之義。

五蘊中的色蘊如此,其他的四蘊也應該如此。所以說:「亦復如是」。若以受蘊來說,就是「受不異空、空不異受﹔受即是空、空即是受」,其餘想、行、識、依此類推,都是如此。不但受、想、行、識如此,其他一切萬物,莫不如此。譬如以這個杯來說,「杯不異空、空不異杯﹔杯即是空、空即是杯」。以我來說:「我不異空、空不異我﹔我即是空、空即是我」。以佛來說:「佛不異空、空不異佛﹔佛即是空、空即是佛」。總而言之,宇宙一切都是如此。

本經解色空的四句義,如金剛經的三句義,以及我曾講過「離四句、絕百非」的「四句義」,其意義也是無二無別的。

舍利子,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,是故空中無色,無受、想、行、識,無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無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無眼界、乃至無意識界。

這段的「無」字,好像是一枝掃帚,掃清凡夫的知見,上面已說過,一切唯心造,又叫做空相。所謂空相,並非只空那些有形的相,無形的相也空,如見「有」不是「實有」,是空相,「無」不是「實無」,也是空相﹔「真」不是「實真」,是空相,「假」不是「實假」,也是空相,總之,沒有那一法不是空相,所以經說:「諸法空相」。這空相不是對有而言空,它是沒有相對、不落於四句的。空相二字,也即自性的別名。它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,所以說空中(空相中)無色,無受、無想、無行、無識,是破五蘊;無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是破六根。無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是破六塵。無眼界、乃至無意識界、是破六識。這「無」字不是滅絕的「無」,而是「無實」的「無」。如夢中的事無實,並非無夢,以六根接觸六塵、發生六識、都如夢中之事,無有實在。但凡夫卻執以為實,不知是錯誤的知見。所以此段用「無」字掃除凡夫執實的知見。

無「無明」,亦無「無明盡」﹔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。

此段是掃緣覺(觀十二因緣而覺悟,故名緣覺)乘。十二因緣,第一個因緣是無明、第十二是老死,中間的行、識、名色、六入、觸、受、愛、取、有、生、等十個因緣,經文以「乃至」二字代替。緣覺乘修十二因緣而證辟支佛(譯為獨覺)果。上面說過,一切法都是空相,空相即是非實。無明既然非實,就沒有無明可盡﹔老死既然非實,就沒有老死可盡。(老死盡即是小乘湼槃)然而,目前現見有老、有死,怎麼能說非實呢?怎麼能說無老死呢?

老死即是生死,現在我們眼見明明有生有死。但不知所見的生死,是由於錯覺發生的。佛在圓覺經曾說四種譬如說明,我如今只說一種譬喻,因為我們的妄心日夜活動不停,就一定要見到生死輪迴的。好像我們的身體旋轉不停,也一定要見到房屋旋轉一樣。房屋的旋轉,譬如生死輪迴﹔房屋停止旋轉,譬如湼槃。房屋的旋轉是由身體旋轉所生的錯覺。因為房屋從來未曾旋轉,怎麼能說房屋停止旋轉呢?由妄心活動所見的生死,和妄心停止活動所現的湼槃。(了脫生死)也是同樣的道理。這樣可知十二因緣非實,而緣覺乘卻執以為實。所以這裡用「無」字掃清緣覺乘執實的知見。

無苦、集、滅、道。

這段是掃聲聞(聞佛聲教而悟道,故名聲聞)乘。聲聞稱苦、集、滅、道為四聖諦。我們在生死中所受的眾「苦」,是雜染心所「集」,必須修五停心觀的「道」(還有三十七品助道)才可以證阿羅漢果,而生死之苦得「滅」,所以叫做苦、集、滅、道。但上面已經說過,生死是妄心活動所生的錯覺,則此苦、集、滅、道,也就非實。所以這裡用「無」掃清聲聞乘執實的知見。

無智亦無得,以無所得故。菩提薩埵,依般若波羅蜜多故,心無罣礙。無罣礙故,無有恐怖

此段掃菩薩乘,即是大乘。對於小乘,佛斥為愚癡,因為還存法執,執阿羅漢果是實,執辟支佛果是實,不肯放棄以向大乘。所以佛訶為焦芽敗種。如榖已燒焦,不能作為種子。

對小乘的愚癡,而說大乘是智慧。若修大乘者,執智慧是實,則仍存執實之病,因此說「無智亦無得」。沒有實在的智慧可得(無所得)。因「無所得」才有資格做菩薩。菩薩二字,是梵音的簡稱,全名是菩提薩埵,譯為覺有情,即是覺悟眾生。菩薩的本份是度眾生,要度眾生須令眾生覺悟,若不覺悟,則不算是度。因不覺悟則不能離開生死夢宅,解脫輪迴之苦。菩薩若有所得,即是有執,怎能破眾生之執呢?

講到這「無所得」三字,眾生很難相信。因此,心經雖然只有二百六十二字,佛也要加插幾句來解釋這「無所得」。若一切都無所得,則其心清淨,其心清淨,則般若之用自現,般若之用顯現,即可到達自由自在的彼岸。所以說:依般若波羅密多故,心無掛礙。要令心無掛礙,則應「無所得」。若「有所得」就會給這「所得」掛礙了。既然達到心無掛礙,即是自由自在。當然就無有「恐怖」了。此段是掃大乘執實的知見。

遠離顛倒夢想,究竟湼槃。

遠離二字,也是掃帚,前幾段都用「無」字作掃帚。此段要掃執佛的知見,特加強掃帚的力量,故改用遠離二字。很多人解此段謂:「遠離了顛倒夢想就證入究竟湼槃」。若執有實在的「究竟湼槃」可以證入,則此執實之見,就是顛倒夢想了。所以此段連究竟湼槃也要掃清。

上面已經說過,房屋的旋轉(如生死),是由錯覺發生﹔則房屋的旋轉停止(如湼槃) ,當然也是由錯覺發生。房屋本來未曾旋轉,豈能有停止之事呢?故此楞伽經說:「無有湼槃佛、無有佛湼槃」。即是此意。

本經從凡夫、小乘、大乘、以至一佛乘,分四段而掃。掃至掃無可掃,然後才有資格成佛。如金剛經中第十七分,掃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要反覆掃六、七次,因為掃佛以下的各級,人們比較容易相信,連佛也掃,就很難令人相信了。所以金剛經要掃六七次才行。

三世諸佛,依般若波羅密多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

此段才算正式成佛。上節的究竟湼槃,未是成佛。要掃究竟湼槃,掃清執佛知見之後,才有資格成佛。三世諸佛都是要依照這樣掃的。意思是:過去佛、現在佛、和未來佛,都須依照般若波羅密多而行,先從凡夫掃起,跟著掃小乘、大乘、直至一佛乘。掃清所有知見,再沒有一法可以執實之後,才許得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(最高的覺悟)。

阿耨多羅譯為無上,三藐譯為正等,三菩提譯為正覺,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即是無上正等正覺。

「正覺」是對「邪覺」而言。如外道也有覺悟,只因尚存我執,不能脫離生死輪迴,所以叫做邪覺。若破完「人我執」,脫離生死輪迴,就叫做正覺。如阿羅漢、辟支佛、因破「人我執」而證得正覺,但其覺未與佛相等。須證菩薩果位,其覺方能等佛,始稱正等正覺。菩薩之覺雖正而又相等於佛,但其力用卻不及佛,還有佛在其上、不能稱為無上;須證得佛果,方可稱為無上正等正覺,即是達到最高的覺悟,其上已沒有更高的果位了。

如果前段不敢掃「究竟湼槃」,則此處便沒有資格成佛。如金剛經說:「若有法,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,燃燈佛則不與我授記,汝於來世,當得作佛,號釋迦牟尼」。倘若上面的「究竟湼槃」已獲證入,則這裡又再證多一次,卻成為重複了,所以前面的究竟湼槃應該掃,以下的敘述由於掃空所顯的力用,才能夠符合秩序。凡一切佛經,從始至終,必定是首尾相應,脈絡分明的。

故知般若波羅密多,是大神咒、是大明咒、是無上咒、是無等等咒,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。

此段是敘述般若的力用。這裡的神咒為四級,隨著掃空的程度高低,而顯現其大小不同的力用。神咒是代表力用的,如掃空了凡夫知見,就能自動顯出大神咒之用﹔掃空了小乘知見,就能顯出大明咒之用﹔掃空了大乘知見,就能顯出無上咒之用﹔掃空了佛乘知見,就能顯出無等等咒之用。到這裡已經掃無可掃,般若之用已達究竟,沒有什麼可以相等,故稱無等等(無等可等)。結果就「能除一切苦,真實不虛」了。至此,即是真正達到自由自在的境地了。

佛法說自由自在,是不受時間、空間和數量所限制的。所以佛法的積極是最徹底的。不是只為今世、也不是為後世、十世、百世、千世、萬世、萬萬世都不要。為什麼呢?如果經過萬萬世之後,其苦可以再來,就不能算是自由自在了。因為已受萬萬世的時間所限制了。所以佛法的積極是永遠的。如果是萬萬世之後,其苦會再來,就不能叫做「真實不虛」了。

故說般若波羅密多咒。即說咒曰:揭諦揭諦,波羅揭諦,波羅僧揭諦,菩提薩婆訶。

最後說到般若波羅密多咒。本來神咒是代表命令,或自性自動(不經作意)的力用的。所以不須翻譯、也不要解釋。但亦有法師註解道:「努力修行,精進又精進,快快到達彼岸」。

此次解心經的目的,是為了要證明參禪即是持經。很多人都以誦經、念經為持經。其實他們只是誦念,並非是持。持是要依經信受奉行,才能說是持經。如誦戒不是持戒一樣,現在我們提句話頭,發起疑情,這個疑情即是一枝自動掃帚,不用作意想掃,而自然掃空一切。正如心經教我們由凡夫、小乘、大乘、以至佛乘、逐步掃下去,掃至掃無可掃,結果見性成佛,識得自己,能作自己的主人,可以自由自在。也即是到達沒有一切苦的彼岸(波羅密)了。